“專業方向很多，如何把興趣和擅長結合起來？我覺得最重要的就是探索早一點、鉆研深一點、嘗試多一點。”這是清華大學軟件學院2021級本科生劉博非的生涯規劃“秘訣”。

憑借這個“秘訣”，從大二開始，劉博非先后在多家企業實習，逐漸聚焦職業發展目標，并把專業學習重心放在了分布式系統、機器學習等方向，不斷提升自身競爭力。火熱的畢業季來臨，他不僅捧回了第二屆全國大學生職業規劃大賽全國金獎，還順利拿到了某大型企業的錄用通知，致力于“用一行行代碼改變億萬萬生活”。

如何規劃人生方向？這是擺在一代代青年學子面前的重要考題。畢業季，記者走訪多所高校發現，越來越多的大學生能夠意識到職業生涯規劃的重要性，以更積極的心態錨定人生目標，但不少大學生也存在無法將生涯規劃意識轉化為清晰職業規劃的短板。專家建議，應進一步強化學校生涯教育的專業性、實踐性、精準性，推動大學生學業發展、心理健康與職業發展一體化融合，以適應學生成長發展需要。

1.大學生生涯規劃意識顯著增強，但規劃能力仍顯不足

6月的北京已然驕陽似火。跟隨某高校研一女生吳珊珊（化名）穿梭在校園招聘會現場，記者不一會兒就熱得直冒汗，吳珊珊卻不以為意。手持簡歷的她不時駐足留意招聘要求、與心儀單位溝通，一副“準畢業生”的架勢。

“不是畢業生，為啥要提前‘入場’？”記者問。

“雖然現在沒有直接的擇業壓力，但來看看就業形勢、感受一下招聘氛圍，再有針對性地查缺補漏，畢業季才不心慌。”吳珊珊一邊回答，一邊繼續搜尋“目標”。

規劃早一步，把握才能多一度。記者調研發現，眼下，像吳珊珊這樣有著明確生涯規劃意識的大學生正日益增多。一份來自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的在校大學生就業傾向調查報告顯示，近九成大學生認為職業生涯規劃很重要。而在某社交平臺上，“大學生職業規劃”話題的瀏覽量已突破3.8億次，相關討論超過25萬條。

長期從事生涯規劃教育的陜西師范大學副教授劉洪超認為，“生涯規劃意識增強”這一新趨向的出現，既與當今大學生更加自信、思維活躍、勇于嘗試的代際特點有關，也和近年來學校職業生涯教育的不斷加強密不可分。

我國最早的職業生涯教育可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到20世紀90年代，隨著畢業生分配工作制度取消，生涯教育逐漸在高校興起發展。2007年，教育部印發了《大學生職業發展與就業指導課程教學要求》，要求高校開設職業發展與就業指導課程，并作為公共課納入教學計劃。

“近年來，教育部門在加強高校就業指導服務的同時，引入了生涯教育理念，鼓勵高校將職業生涯規劃工作融入學校招生、學生培養及就業的各個環節。”劉洪超介紹，從“就業指導”到“生涯教育”，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主動思考人生方向，積極探尋奔向目標的路徑。“同時，隨著新高考改革的深入推進，‘選科’模式推動了個人生涯規劃前置，也進一步提升了學生的內生規劃動力。”

生涯規劃意識蓬勃萌生，但不少大學生將規劃意識轉化為清晰生涯規劃的能力卻明顯滯后。上述調研顯示，雖然超過七成的大學生對于自身今后職業發展有大致規劃，但其中44.9%的大學生有規劃但沒有詳細步驟，34.2%的大學生有規劃方向但沒有深入考慮過，有清晰規劃的僅占13.7%。

“我大概知道自己不喜歡什么類型的工作，可對自己真正熱愛的是什么、怎么尋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路徑，還是一頭霧水。”吳珊珊說出了不少學子的困惑。

“明白要早做準備，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始”的迷茫中，不少學生選擇了“花錢求助”，付費人格測試、付費求職咨詢等熱潮漸起。還有的學生干脆選擇了“隨大流”。

甘肅某高校學生劉晴（化名）就和身邊很多同學一起踏上了漫漫“考證路”：“看著大家都考證，自己也去考證；看到同學要考研，就又跟著考研。但看似‘自律’的生活背后有顆慌亂的心。”

2.重技巧輕規劃、重講授輕實踐，生涯教育不能滿足于“就業指導”

“有了規劃意識，只是邁出了生涯規劃的第一步。”受訪專家指出，提升學生生涯規劃能力，學校教育要發揮重要作用。大學生“生涯規劃意識強、能力弱”的現象，反映出學校生涯教育在專業性、實踐性、針對性上的明顯不足，亟須加以重視。

記者了解到，目前學校生涯規劃教育主要通過專題課堂教學、生涯規劃社會實踐、個別生涯規劃輔導等方式開展。但由于起步較晚，盡管已有長足發展，還是遠不能滿足學生發展所需。

具體到課程內容上，不少學生吐槽“就業指導課千篇一律，收獲不大”。

“很多學校雖然把職業發展與就業指導課開起來了，但教育內容與學生需求脫節，主要就是淺層次分析當前宏觀就業形勢，缺乏針對性，很多個性生涯輔導也是停留在如何寫簡歷、面試技巧等‘臨門一腳’的技能培訓。”某地方高校教師反映，很多學校的生涯規劃教育還沒有突破就業指導的閾限。

除了課程內容缺乏系統性、專業性外，專業師資不足也制約著學校生涯教育發展。“一肚子問題，有心想預約‘一對一’的生涯輔導，卻‘一號難求’。”劉晴說。

“由于生涯規劃自身學科屬性尚未有統一認識，在許多高校并無專門的實體教研機構，教學任務大多由就業工作人員、學生輔導員兼職承擔，不僅師資有限，而且課程專業化程度和教學水平都有待提高。”高校畢業生就業協會生涯發展教育工作委員會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解廷民告訴記者。

“完整的職業生涯規劃，要建立在清醒的自我認知和深刻的職業認知兩大基礎上，并通過一系列實踐活動逐步確定職業目標、培育職業素養、提升職業能力。”高校畢業生就業協會副會長劉鑄認為，當前學校生涯教育更深層次的矛盾還在于“地基不穩”。“既缺乏專業、系統引導學生認識自我、了解自我、提升自我的內容設計，也沒能與行業產業形成有效合力，引導學生在豐富職業體驗、就業實踐的基礎上建立職業認知。”

受訪專家還指出，部分家長、老師、學生對生涯教育存在的認識誤區，也是造成大學生生涯規劃能力不足的重要因素。

“有的家長認為孩子年齡還小，不需要過早進行職業思考，畢業時再琢磨也來得及。有的老師認為學生的主要目標是考個好大學、考研，有了名校招牌，難道還怕找不到好工作？有的學生或在選擇職業時忽視個人興趣愛好，或缺乏迎接挑戰的勇氣。這些想法或是把生涯規劃教育等同于就業、找工作，或是以學業目標取代生涯發展目標，都是不可取的。”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員孫宏艷認為，“只有引導大家樹立起正確的生涯規劃觀念，生涯規劃教育才有健康發展‘沃土’。”

3.突出實踐性、個性化，打造貫通式生涯教育體系

當前，面對多樣化的市場需求和個性化的學生發展需要，學校生涯規劃教育應如何轉型升級？

中辦、國辦日前發布的《關于加快構建普通高等學校畢業生高質量就業服務體系的意見》給出了清晰路徑——“完善生涯教育與就業指導課程標準，推動高校將其列為必修課”“打造一批國家規劃教材、示范課程和教學成果”“鼓勵高校設立生涯教育與就業指導學科專業，加強研究生層次專業人才培養”等成為改革方向。

受訪專家認為，將改革舉措有力落地，打造一個完整的生涯教育體系至關重要。

“完整的生涯教育體系應包括獨立的生涯課程、融合學科教學的生涯課程、生涯實踐、生涯咨詢四部分。”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黨委書記、中國教育學會學生發展指導分會理事長喬志宏認為，獨立的生涯課程側重喚醒學生生涯規劃意識；融合學科教學的生涯課程則要側重幫助學生開闊視野，了解專業、職業、事業相關知識，樹立發展目標；生涯實踐以職業體驗活動為主，重在幫助學生體驗相關職業特點，選擇適合自己的職業；生涯咨詢要為需要幫助的學生提供個性化指導。

“在這個過程中，要特別突出生涯教育全周期、實踐性和個性化的特點。”劉鑄強調，“生涯發展教育課程建設需要建立學校和二級學院的兩級課程群，發揮各二級學院的專業力量，將課程融入專業和人才培養的全過程。同時，要健全產教融合的生涯發展教育指導服務，如校企合作共建生涯發展教育基地和職業體驗基地等。”

對此，已經有一些高校開始了積極探索。

與入學通知書一起抵達長江職業學院學前教育專業學生劉瑤手里的，是一項“專業認知”實踐任務。“入學前半個月，我在湖北恩施山區兒童福利院進行了專業認知實踐。這猶如一束光照見了未來，引導我清晰地知道自己大學該做什么。”劉瑤說。而在該校全周期的生涯教育規劃中，除了這份入學前的“喚醒”，她在大一接受了生涯啟蒙教育，開啟學生職業生涯規劃和就業意識；大二則可以進一步“蓄能”，通過個性化輔導培訓更深切地認識自我；大三則可以根據自身就業需求，享受到個性化的就業指導與服務。

在華東師范大學，“影子校長”生涯發展計劃為師范生和未來有志于從教的學生打開了一扇理解“教師”的實踐之門。依托全國600余所基地校，他們可以“如影隨形”地跟隨中小學校長實習實踐，在真實教育情境中觀察體驗、調研思考，錨定前行航向。

而除了學校層面的積極作為外，專家呼吁，還應構建全員參與、多方協同的運行機制。

孫宏艷建議：“校內與校外、線上與線下、家庭與社會應形成合力，無論是教師、家長還是其他人員，都應引導學生思考職業與學習、學科、生活、自我的關系。學校層面，要發揮主導作用，建設好職業生涯規劃的主陣地。家庭層面，要發揮自主作用，對孩子有全面與正確的理解，樹立以孩子為主體的教育意識，配合學校打好家校職業生涯教育的組合拳。社會層面，如企事業單位等也應樹立青少年發展人人有責的理念，為青少年提供更多實踐機會，引導他們積極探索，激發青少年興趣與潛能。”

“提升學生生涯規劃能力，是學生全面成長的現實需要、促進高質量就業的重要措施，也是高校落實立德樹人、為高質量發展提供人才支撐的客觀要求。”解廷民指出，在生涯教育過程中，除了引導學生認識自我、提升自我，還特別強調就業觀念的引導——“就業指導教師要幫助學生樹立科學擇業觀、就業觀，引導學生正確看待基層、艱苦地區就業與實現個人職業理想、職業目標的關系，積極把個人理想追求融入現代化國家建設新征程”。